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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誰偷走了蜥蜴的尾巴?

許多蜥蜴都擁有斷尾求生的本領,這個伎倆卻非對所有天敵都管用,付出的生存代價更是不容忽視。透過累積多年的野外觀測記錄,蜥蜴生存的策略與風險逐一浮上檯面。


 

撰文/林思民

 

「漂亮的大公蜥!」小少看著手上活力旺盛的鮮豔公蜥喊道,「斷尾指數二,體色指數三,24隻寄生蟲。」

 

「斷尾指數二,體色指數三,24隻寄生蟲。」展蔚重複唸著這串像咒語一般的句子,用鉛筆記在厚厚一疊表格上。

 

「這隻我們上個月抓到過!」我興奮地在一旁鼓譟著,「你看你看……我還記得……」

 

「老師!我們沒有時間跟每一隻蜥蜴寒暄敘舊了。」小少打斷我,「後面還有兩百多隻,我們量完再來看牠吧!」

 

  小少的本名叫陳盈蓉,是我在文化大學生命科學系擔任助理教授時收的第一個大學部專題生和第一個研究生,順理成章成為實驗室的大師姊。在我的實驗室舉家搬遷到台灣師範大學生命科學系之後,比小少晚兩年進入研究所的林展蔚後來直升博士班,現在是我實驗室的大師兄。

 

  這兩位優秀的研究生一前一後,肩負起2006~2014年每月不間斷的例行公事。在晴朗的傍晚,實驗室的全體同學會在實驗室集合,一起前往我們位在北海岸的秘密基地。我們利用上半夜的時間密集搜尋草叢裡的翠斑草蜥,捕捉後全部帶回實驗室進行測量和記錄,於隔天傍晚前再回到原地釋放。

 

  在這八年期間,兩、三百隻蜥蜴的測量地獄是「北海岸夜間大搜捕」第二天的日常生活寫照;為了能在最短時間內把蜥蜴釋放回原處,實驗室內生產線般的測量部隊就此大陣仗排開。每個人只負責生產線上的一項任務:做標記、測身長或是量體重,以降低不同人測量造成的誤差。而最重要的「斷尾」、「體色」、「寄生蟲」三項參數的測量,則由大師兄或大師姊全權負責。仲夏時節,單日捕捉的蜥蜴數量可達三百隻以上,如果每隻蜥蜴的測量時間是兩分鐘,累積起來就是10個小時不停歇的工作。所有測量結束之後,收拾殘局的人(前幾年是我,後來是展蔚)必須撐起疲累的身軀盡速把蜥蜴載回前一天捕捉到牠們的棲地釋放。如果牠們運氣夠好,躲過天敵的侵襲,又克服寄生蟲的傷害,下個月就有機會再次被我們記錄到。

 

蜥蜴病歷表藏玄機

 

  投入蜥蜴調查之初,我們的目的是希望了解在生殖季節中,公蜥蜴和母蜥蜴身上個別的寄生蟲數量對蜥蜴身體健康和繁殖效能的長期影響(參見96頁「生物手記」〈怪獸與牠的產地——翠斑草蜥〉)。把每一隻蜥蜴的捕捉資料輸入電腦之後,經年累月下來,便形成厚厚一本的蜥蜴生死簿。直到2014年,這本生死簿已經羅列了1萬2000隻蜥蜴的病歷表,詳盡地記錄每一隻蜥蜴的捕捉時間、性別、身長體重、寄生蟲數量,以及斷尾情形。就我們所知,1萬2000隻蜥蜴是目前全世界最完整也最龐大的蜥蜴捉放記錄。

 

  翠斑草蜥就跟大部份機警的小型蜥蜴一樣,有條纖細易斷的長尾。在遭受掠食者攻擊時,這條尾巴就是蜥蜴保命的最後手段,可以斷尾求生(參見右頁〈斷尾的秘密〉)。留在地上的斷尾會持續扭動一段時間,轉移掠食者的注意,本尊則趁機逃之夭夭。對蜥蜴來說,斷尾是個不得已的保命絕招,付出的生存代價並不小。過去的研究顯示,斷尾之後的蜥蜴無論成長、繁殖都受到影響,且諸如活動能力、社會位階都會隨之改變。最重要的缺陷是「故技無法重施」:在尾巴重新再生之前,如果蜥蜴再次受到攻擊,就沒那麼容易逃脫了!所幸,炎熱的夏季是這些變溫動物活力最旺盛的生長季節,失去尾巴的蜥蜴可以在三、四個月之內便回復原狀。

 

  關於蜥蜴為什麼斷尾?誰偷走了牠們的尾巴?尾巴斷離之後又為什麼要長回來?這些都是長期以來科學家百思不解的難題。2008年,在進行了兩年的標放研究之後,我們開始注意到一些週期性的變動:春秋兩季似乎是斷尾的高峰期。在這兩個季節之間,有特別高比率的草蜥處於尾巴消失或尾巴正在再生的情形(此時草蜥殘存的尾部尖端會形成一個肉芽狀的組織,非常容易辨識與記錄);但這種現象必須仰賴更長期的資料累積,才有辦法歸納。

 

賞鳥人意外揭密

 

  台灣的北海岸是候鳥過境的重要驛站,很多遠渡重洋的候鳥在初抵台灣或是即將離境之前,都會在此停留一段時間,填飽長途旅程下來飢腸轆轆的肚子。因此我們當時猜測:這些斷尾現象會不會和候鳥的年度大遷徙有關?然而,草蜥的行蹤隱密,若不是訓練有素的生物學家,一般人根本難以察覺牠們的行蹤。鳥類雖是容易觀察的對象,但捕食的過程也相當隱密,食物到口的鳥兒更不會敲鑼打鼓宣告準備享用大餐。

 

  鳥類可能是蜥蜴主要的天敵,這件事情大家放在心中已久,只是始終缺乏足夠的證據。直到展蔚在做博士班研究的過程中,統計學的訓練和執行程式的功力日益提升,才開始計畫利用長年累積的草蜥和鳥類觀測數據建立兩者的關聯。但是,事隔多年之後,我們又如何得知過去有哪些鳥類曾經出沒在北海岸附近?

 

【本文轉載自科學人2017年7月號】